自家这位护道人,哪怕放眼整个东域的元婴真君中,也属极强的一列,平日里何曾见过他如此审慎退让?甚至可以说是忌惮。
陈念名缓缓抬眸,眼中映着远处朦胧的灯火,轻叹一声:
“老夫亦是今日方才知晓其身份。”
“那位是东域近来新晋的元婴真君,道号明阳。”
“一个新晋真君?”
柳传一眉头紧皱,语气中透着不解与质疑。
一个新晋元婴,何至于让陈老这般忌惮?
即便天赋再高,毕竟刚刚突破,修为尚浅,如何能与陈老这等在元婴境界浸淫千年的老牌真君相比?
“他不一样。”陈念名摇了摇头,神色肃穆,“此子年仅五十五岁便一举结婴,刚一破境便已跻身东域天榜前百之列。”
柳传一闻言,瞳孔猛然收缩,作为东域人,他当然知道天榜。
东域天榜,收录东域所有元婴修士的战力排名,只取前一百位。
那是何等概念?
即便是在天玄圣地之内,他元婴巅峰的老祖,也未必能位列其中!
而此人,竟在初入元婴之时便已登临此位……
“这……怎么可能?”柳传一喃喃道。
“老夫初闻时,亦觉不可思议。”陈念名缓缓道,“但事实便是如此。”
“如今玉京、五行、天玄,三大圣地皆在暗中设法与之交好,东域其余顶尖势力亦纷纷侧目,意图拉拢。”
陈念名看了他一眼,语气转沉,带着告诫之意。
“你莫要因一时意气,或儿女私情,坏了圣主筹谋已久的大计。”
柳传一越听,心中越是震动,宛如惊涛拍岸。
他不过前往界海磨砺三十余载,外界竟已生出如此人物?
天地之间,何时又涌现出这般天骄?
陈念名似是看出他心中惊澜,缓缓踱步,既似自语,又似悉心教诲:
“你也无需太过惊异。每逢天地将有大变之际,总有一批应运而生之人,崭露头角,承接天命。”
“上古如此,今世亦然。”
“有些人,生来注定是应劫之人。”
“他们就像一道挡在风口前的墙,待到未来天地大变,劫难之风呼啸而来时……”
“这些被天道气运推至前方之人,注定要首当其冲,承受最猛烈的冲击与最严酷的磨砺,此乃他们的宿命,亦是其因果。”
“而你我所要做的,便是隐于其后,敛藏锋芒,静观其变。”
“待到大劫降临,顶在最前方,承受无尽劫难的,必是这些所谓的天之骄子
“而天地剧变之后,留存下来的机缘、气运、乃至余泽……方才是你我,才是圣地真正可谋之物。”
“顺势而为,何乐不为?”
陈念名语气平静无波,却透着一股历经千载岁月的淡漠与通透:
“这等人物,圣地传承之中,见得多了。”
“这世间,成也天骄,败也天骄。慧极必伤,锋芒过盛,往往易折。”
“他们不过是一枚枚天地选中的棋子,各尽其用之后,自有其定数与归宿。”
“你若此刻便莽撞行事,妄图推倒那堵顶在天地之间的高墙……”
“到时候劫难反噬,谁来承担?难道靠你,靠我,或是靠圣地其他人去顶吗?”
“莫看这些天才如今何等风光,什么道体、灵体,什么惊世天赋、盖世机缘……于漫长道途与天地大势面前,不过是一时之景。”
“更不必与这等应劫之人争一时长短。”
柳传一静静听着,初时的震惊、不甘与屈辱,渐渐沉淀下去,眼中浮现出深沉的思索之色。
他并非愚钝之人,相反,身为圣地真传,自幼耳濡目染的便是格局与谋略。
陈念名这番话,虽冷酷,却如一道冰泉,浇醒了他被情愫与颜面蒙蔽的灵台。
是了,圣地传承久远,所见所历,所谋所图,早已超脱一时一地、一人一事的得失。
与一个注定要站在风口浪尖的应劫之人正面冲突,实非明智之举。不仅可能坏了圣地的布局,更可能将自己置于险境。
陈念名见他神色渐缓,知他已然听入心中,这才微微颔首,语气稍缓:
“你明白便好。圣地传承,所见所历,所谋所图,远超你眼下所见。当下之势,敛藏心绪,顺势而为,方是上策。”
柳传一沉默良久,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低声道:
“晚辈……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