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兮离兮,奈何兮...
复姓公冶,单名一个离字。公冶离,是我的名字。因我生于初春三月的那一场梨香花雨之时,“梨”字又谐音“离”,故父亲给我取名单字梨,也是期望我远离俗世纷争,以求平安。可这一个“离”字却又太过悲凉,自幼体弱,无一友人,孤寂成了幼年时的陪伴。
父亲是圣上的兄弟,被封为洛王。面对朝政的腐败,忙得无暇顾及我。母亲虽为我担忧,却也无能为力,任我放纵下去。
那时候,我谁也不恨,我只是一个人寂寞了很久......
或许没遇见她,我会一直这么颓废下去。可是冥冥之中我遇到了她,只一眼我就觉得我活着就是为了遇见她,我心中暗自庆幸,幸好、她出现了。那一年,我十五岁,她十岁。
那一日,梨花盛放时节,比往年芳香更甚。母亲要去天福寺祈福,便携我一起。我并不会拒绝母亲的任何请求,更因我也不在乎身处何地。凭母亲诵经祈福时段,我出了佛殿,走着走着就到了素有世人称的十里长亭。长亭两旁的梨树花满枝头,阵阵含梨香的微风袭面,只觉醉人。漫步而行,欲要穷尽长亭之景,却在长亭的尽头看到此生难忘的场景。
一个小女孩对着地上趴着的小狗,故作老成地教训道,“叫你偷吃我的梨花酥,这下好了,可噎着了。”
小狗睁着水汪汪的大眼,呜咽了几声,像是在向她认错。
小女孩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知道错了就好,快点对我说:我错了。”小狗像是委屈,又呜咽了几声。
我不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哪有狗还会口吐人语的。
这一声轻笑倒是引起了女孩的注意,她疑惑却又凌厉的目光直扫向我,这让我不得不正视她。她身上的嫩绿小袄衬着鹅黄色的裙子很是别致,衣服材质也不似寻常百姓那般,定是富贵人家的孩子。此时一张小巧的脸上全然是警惕,像是防备敌人的小兽,我竟觉得她还有些可爱。
“你是何人?”略带童稚的声音向我质问着,随后连忙把地上的小狗抱在怀里,后退一步。
我不语,却更加笑得开朗了些,好似第一次有如此的好心情。
她撇撇嘴,对我冷哼道,“不许笑。”
于是笑得更大声了。
......
初遇过后的一段时间里,我时常想起这个可爱的女孩。
后来,我从下人的口中打听到,那女孩原来是慕容一族的滴女,闺名章宁。闻言,我多少是有些失望的。慕容是世家,与王族牵扯在一起,徒增烦恼罢了。可又因要远离这难得的零星乐趣,实所不甘心。于是我与母亲提起此事,母亲欣然,喜我终有所求。经父亲同意,特向慕容一族求娶慕容章宁。因慕容嫡小姐年幼,其母爱怜之,等三年过后,再举行仪式。
时光晃晃,如水逝去。三年与卿相伴,无疑是一种幸事。我的身子已不似三年前那般瘦弱,也不再时常患病。与阿宁在一块的时间,我总是心中愉悦,也不再沉默寡言。如此种种,是父亲母亲乐见其成的。
在我眼里,阿宁真是个惊才绝艳的女子,用‘文武兼得’或不适合,但她文武双全却是事实,而她的舞技更是一绝。
花宴上,一曲青霜舞,从此我眼里便再也容不下他人。
当时梨花瓣落于她发间稀许,衬得她恍若梨仙,她一颦一笑走来,清风微扬起她的裙摆。她微红着脸,问我:“公冶,你可愿娶我?”
我但笑不语,赠她《梨亭歌》,执箫吹一曲。
七日后,花轿迎新门,两人终成眷属。
洞房夜,揭下喜帕的那一瞬,两人相视,却是情浓。此时此景,我许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誓言。她含泪哭得像个孩子似的,其实她也只有十三岁罢了,那时的自己又何尝不是任性的。这一夜,我并未碰她。一则她尚未及笄,怕伤了她身子;二则我的身子是何等情况我心里清楚。与其相拥入睡至天明,一夜好梦。
然而,幸福来得太迟,不幸亦相伴而来。
成婚不足一月,父亲在去皇宫的路上遇刺,没熬到母亲和我来见,就卒了。母亲也因此一病不起,缠绵病榻,到了五月末未能熬过,也没了。双亲已逝,活着的人却只能含泪前行。我世袭了父亲的王位,成了新任洛王,阿宁亦成了洛王妃。父亲本应以王族之礼下葬,皇上却下旨说一切从简。然其因却是奸臣当道,进谗言,父亲辅佐朝政的苦劳硬被说成意图不轨,是谋皇位,企图取而代之。皇上大怒,父亲既死,还特下此等诏书羞辱于他,令人寒心啊。说不愤懑是假的,但我面上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就这样接下了那份诏书。
阿宁是懂我的,幸有她的宽慰我才好受了些,可是仍旧大病了一场。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阿宁一直常伴左右照顾我,只是眼眶通红出卖了她的心忧。我内心苦笑,成婚前的三年中我遍寻名医治体弱之症,现却被诊断出最多不会活过三年,就算以药滋身养体,恐怕也活不过四年。可我还是笑着谎称到,“阿宁莫忧,调养一年就好了。”这才安了她的心。
只是在这一刻,我感觉到了自己的无能,因为痛恨,所以我对自己立下了一个至死不悔的誓言。
是的,至死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