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儿,你今日太冲动了,怎么能在野利遇乞面前说出这样的话,万一他恼羞成怒了,怎么办?”一回到自家的帐中,没移黑山便忍不住抱怨石飘雪。
“大叔,对不起,我当时脑子一热,就……”
“是脑子一热,还是……不想看见太子受委屈?”没移黑山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石飘雪脸红了,“大叔,你竟胡说八道。”
没移黑山收起笑容,“好,我不和你开玩笑,但是雪儿,我希望,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宁明太子终究是你仇人的儿子。”
石飘雪突然心里一阵烦乱,她岔开话题,“大叔,那吴昊太师,又是谁?”
“李元昊的左膀右臂,莫过于国相张元,太师吴昊,这二人系出同门,也是一道叛宋归附西夏的。”
“原来如此,但是这个人的名气怎么不及张元那般响亮?”
没移黑山问道:“你师父不曾在你面前提过吴昊的名头,是以对他,你闻所未闻,是吗?”
石飘雪点了点头,“是的,师父不说,大叔你之前也没说,所以我不知道。”
“其实即使是再璀璨的星星,在明月之畔,也显得黯然无光了。”
没移黑山这话说得让石飘雪摸不着头脑,“大叔,你这话的意思是……”
没移黑山微微一笑,“论起文韬武略,其实吴昊也只比张元略逊一筹,但是他师兄这般了得,相形之下,自然把他给比了下去。虽说这吴昊也是太师之尊,但在李元昊的心目之中,还是更加倚重张元一些。”
“大叔,你说张元和吴昊是系出同门,那他们是同一个师父吗?”
没移黑山点了点头,“你可听说过孤星道人的名头?”
“孤星道人,是谁?”
“那便是张元和吴昊的授业恩师,也是中原武林第一人,只是数十年前便已失踪,无人知道他的下落。”
石飘雪突然“噗嗤”一笑,“张元和吴昊这两个人的名字可真有意思,加一块不就是那李元昊的名讳吗?我看书上说,中原汉人的王朝最忌讳臣下冒犯了皇帝的名讳,怎么西夏国主却不讲究这一套?”
没移黑山也是哈哈一笑,“我们党项人可没有那么多的臭规矩,他二人若不是这样的名字,或者还没机缘见到李元昊呢?”
“大叔,这二人到底是如何受到李元昊的器重的,能够和我说说吗?”
“我只知道那张元、吴昊二人,都是宋朝华州人士,他们自孤星道人处学得一身本事后,便有意投靠朝廷,取得一番功业,不料在宋廷遭到排挤,郁郁不得志,后来他们见当时还是西平王的李元昊雄心勃勃,南收吐蕃骏马,西降回鹘锐兵,称帝之心已现,于是这二人便有意归附,期待在他麾下施展平生抱负。
这师兄弟二人联袂逃入西夏境内,当时他们都是无名小卒,宋朝边将也不以为意,二人到达兴州后,日日在一酒馆中豪饮欢歌,又用笔墨在粉壁上大书‘张元、吴昊来此饮酒’,因为他们行事太过招摇,又触犯西平王的名讳,终于被昊王的卫队连夜抓起,直接押往李元昊的宫中。
李元昊自然是怒不可遏,大声质问二人为何犯他名讳,张元处危不惧,大声喊道‘昊王连自己的姓氏都不在乎,何必在乎名字呢?’,这句话终于说到了李元昊的伤心之处,他给张元和吴昊松了绑,三人相谈甚欢,张吴二人给李元昊献计献策,最终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石飘雪不解,“为什么张元会说李元昊不在乎自己的姓氏?这句话如何触动了李元昊的伤心之处?”
“因为李元昊,嘿嘿,其实他本身是不姓李的,这党项李氏,祖上是姓拓拔的。唐朝安史之乱的时候,老令公郭子仪曾号召各部一道勤王,当时平夏部大首领拓拔思恭因为平叛有功,被封为夏国公,赐姓李,并赏夏、绥、宥、银四州之地。也正因为如此,拓拔家族或者说李氏家族才会成为我们党项各部的盟主,唉,不料百年之后,这一先人最大的荣耀却被后世子孙引以为耻,李元昊虽然一时还未正式恢复自己家族昔日的拓拔旧姓,但对于‘李’这个唐人赐封的姓氏,却早已十分反感了。其实关起门来,他早已自称拓拔元昊,只是怕引起宋室强力反弹,所以才会对外仍以‘李元昊’自居。”
石飘雪轻轻叹了口气,“想不到堂堂一国之君,也不能随心所欲,也有这等烦心之事,对了大叔,适才在营帐之中,野利将军提到的‘无色毒鳞粉’却又是什么东西。”
“这无色毒鳞粉便是吴昊太师的得意之作了,听说张吴二人虽同在孤星道人门下学艺,所学者却是各自不同,除了武功大同小异,张元长于兵法史略,吴昊却更擅医毒二道,他在贺兰雪山之巅的内湖里发现了一种利齿鱼,此鱼剧毒,误食者便是华佗再世也绝难救活,吴昊以此鱼之鳞为料,制成一种无色无香的毒粉,闻之者瞬间失去知觉,一日后便会全身溃烂而死,听说当年西夏军攻打甘州回鹘、沙州归义军曹氏、凉州吐蕃六谷部,都曾经使用过这无色毒鳞粉。”
石飘雪倒吸了一口冷气,“那这都罗城中的百姓,岂不是凶多吉少,还有,这毒粉飘散空中,万一误中了自己人,如何是好?”
“那倒是不妨,野利将军在使用毒粉之前,一定会先给我们服用解毒丸。只是那城内的百姓,唉!既然他们铁了心选择支持都罗青羊,说不得也只能和都罗青羊一道玉石俱焚了。”
石飘雪心里一阵难受,“大叔,我出去走走。”
都罗青羊独自在城东老街的空地上徘徊,他知道此刻虽已是深夜,但城头那些忠于他的将士们仍然打着十二万分的精神,死死的盯着城外的西夏兵,随时准备应战,而妻子细封思鱼一定正在房中为这座古老城堡中的生灵祈祷,他停下脚步望了一眼天上的明月和群星,“这都罗城是必然守不住的,可是此刻开城门投降,只怕也是为时已晚,以昊王瑕疵必报的天性,那是不可能放过我们的,若是以我一人之命,换得阖城平安,该有多好,早知如此,当初我又何必逞一时之快的去抵抗呢!”
正犹疑不定时,蓦地身后传来一个女子声音,“将军已是大祸临头,命在顷刻,却还在这里神定气闲的散着步,果然非寻常人。”
都罗青羊大吃一惊,他赶忙回头,却见一个白衣女子正冷冷的盯着自己,那女子用面罩将脸庞遮住,看不出年纪与面容,但一双大眼十分清澈动人,而那曼妙的身姿和清脆的声音足以证明还是一位年纪不大的少女。
“姑娘是什么人,何出此言?”
“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请将军放心,小女子对您和这都罗城绝对没有任何敌意,只是前来向将军报个信?”
“报什么信?”都罗青羊将信将疑。
“三日后西风将起,那野利遇乞会将无色毒鳞粉播散空中,借西风之力吹入都罗城中,到那时后果不堪设想,将军要早作准备!”
都罗青羊大吃一惊,他上前一步,颤声问道:“姑娘,你到底是何人,这等军机秘事你从何得知,野利遇乞当真要对我们使用这灭绝天性的毒粉?”
那白衣女子说道:“我的话,将军你爱信不信,反正我已经把信传到,要不要做防备便是将军你自己的事。”
都罗青羊面如死灰,“虽然我不知道姑娘是谁,但此事我已经信了,野利遇乞虽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但他毕竟是一位将军,战场上没有是非,只有成败,这样的事他也不是干不出,只是……只是这毒粉威力巨大,当年昊王便是以这无色毒鳞粉破了凉州六谷部的吐蕃人,这可……如何是好?”
那女子摇了摇头,“将军,我也是束手无策,爱莫能助,只是通知你早作防备,我先去了。”说着回头便走,她的轻功似乎颇为了得,一转眼的时间便已没了踪影。
“多谢姑娘相告!”都罗青羊并不追赶,他呆在当地心念电转,想了无数应对之策,可似乎每一条都是破绽丛生,也不知过了多久,心里终于慢慢打定主意 “宁明太子是冲着我来的,到了今天,也唯有如此了。”
此时冷月当空,照的自己孤影在地,都罗青羊心中一酸,打了一个寒战,“相公,你看看你,还不到三十岁,头上就长了这么多白发,天冷了,穿件斗篷吧!”
不知何时,极难得出门的妻子细封思鱼竟然站到了身侧,给他披上了一件斗篷,都罗青羊心里一阵温暖,他握住了妻子的手,柔声问道:“思鱼,你怎么出来了,外面的风这么大!”
细封思鱼微微一笑,“方才那位蒙了面的白衣姑娘,她说的无色毒鳞粉,又是什么东西,是不是很厉害?”
都罗青羊摇了摇头,他见妻子在瑟瑟寒风中显得极为单薄,将她搂入怀中,“没事,有我在,一切都没事。”
“相公,有件事十分重要,或许还有一线转机,外面说话不方便,你现在随我一道回房中去吧。”
都罗青羊见妻子面色凝重,当下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