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淡下来,电车沿着轨道缓缓停下,叮叮当当的响声渐歇,随着下来的人流,一名路边店铺也早早打烊关门了,只有昏黄的路灯下烤红薯的摊子上冒着热气。初春的夜晚尚未脱了寒意,春寒料峭,漆黑清冷的夜空,阴沉沉。
一辆黄包车奔跑在街道上,车夫呼哧呼哧喘着气,气息已有些不稳,车上坐着一名身穿纯黑羊绒大衣,头戴毛呢礼帽的少女,漆黑的夜色依然掩盖不住那张雪白的面孔,酒红色微卷长发披散在双肩。少女望着越来越冷清的街道,清亮的眸子也渐变得幽深,在少女娇嫩容颜的映衬下,那双幽深平静的眸子,显得有些突兀。
黄包车车夫转向一条宽敞寂静的大道,喘着粗气,“小姐,这条道再向前可就是西工地了,闲人勿进。”心里还嘀咕着加了句,“女人更近不得,全罗城的女人也就大小姐进的这里。”
“你只管走就是。”少女的声音娇柔却不容置疑。
车夫瞅瞅前方的路障,再寻思了下少女华贵装扮,以及掏银元时,小包里不经意露出的精巧的手枪,犹豫了下还是快跑两步,反正前面有士兵把守路关,让人拦了她也就死心了。
入眼可见前方高耸的炮楼,往事一幕幕瞬间袭来,积郁许久的闷气堵在胸口,少女长出了口气,三年了,还是回来了。
离木栅栏还有百米距离时,便有一声大喝“什么人,军事重地,闲人免进。”
少女从车上下来,又从包里取出两块大洋丢给车夫,“辛苦了。”
说完即款款向前走去,高跟鞋踏在青石路上,咔哒咔哒的声音在沉寂的夜色里,令人心惊肉跳,幸而夜不深,哨兵又大声重复了一遍“什么人,军事重地,闲人免进。”
“罗穆穆。”少女的声音脆如银铃,很是悦耳动人。
站岗士兵却像似听到了什么可怕的声音,各个脸色瞬间肃然,身子绷紧,昂首挺胸,列队站好,齐刷刷地抬手敬礼“大小姐好。”
罗穆穆这三个字是罗家军所有士兵耳熟能详的三个字,军人纪律守则扉页就是罗穆穆三个大字,,罗家军营辕门前石碑上“卑军守土有则,尺地寸草,不得放弃;为救国保家而抗日,虽牺牲至一卒一弹,决不退缩。”下面一行小字就是罗穆穆三个字。
而罗家大小姐更是训练场上的不灭神话,多项训练项目记录保持者迄今无人能打破。更何况还有大家口耳相传的血洗兵营事,单枪匹马潜入敌营枪杀苏军主帅为三少复仇,那就是大家心目中的罗刹啊。
罗穆穆点了下头,为首的士兵目视前方的视线偷偷瞟了眼罗穆穆,与罗穆穆含笑的眸子对上,背脊一阵发凉,“撤开路障。”声音尖利又飘忽。
所有士兵低下头,快速而井然有序的移开木栅,为首士兵深呼吸了次,终于稍稍压下不知是慌乱还是激动的心跳,转身打开军用吉普车的后车门,声音也正常了许多“大小姐,请上车。”
看来虽然三年过去了,自己的余威迄今仍在啊。罗穆穆在心里嘀咕了句,便不再将司机战战兢兢的态度放在心上,只垂头想着心事。
开车的士兵则双手紧握方向盘,尽量忽略掉大小姐坐在车后这件事实。历经三年,三少和大小姐天众奇才,一个能征善战战无不胜,一个练兵有方,二人珠联璧合屡创奇迹,迄今已鲜有人提及,只有大小姐铁血手腕,兵营血流成河的一幕依然会出现在噩梦中,以及大小姐全身干涸血迹,形如罗刹而归的形象还刻印在每个人心里。
不远即有岗哨,司机停车接受检查,摇下车窗,“大小姐回来了。”其实之前已有门岗处守卫来报过信,他们也只是例行检查,听说军营很多军规都是大小姐定的,岗哨卫兵听说大小姐回来了,更不敢敷衍,认真检查车辆,还偷摸看了两眼大小姐。
罗穆穆对重复的检查以及卫兵偷摸的打量没有任何反应,只靠在椅背上闭眼小憩。
“大小姐,到继光楼了,督军和各位团长正在继光楼开会。”
罗穆穆睁开眼,满眼清明平静,一路已收拾好所有心情,取下礼帽,随手将满头大波浪卷挽了个纂,拿一支白银簪随意固定了下,迈步下车。
罗穆穆站定略一瞥开车门的司机,“谢谢,辛苦了。”转身要走,司机啪地敬礼,“警卫团一营一连连长赵元成给大小姐敬礼。”
罗穆穆摆了下手,对赵元成的恭敬不以为意。赵元成似怕来不及开口一般,啪行了个军礼,快速喊道“大小姐,因伤退出特种大队的特种大队119号赵元成向您敬礼。”
看罗穆穆丝毫没有转身的意思,赵元成大喊一声 “大小姐我们这些老兵都在盼着您回来,再创特种兵的辉煌。”
罗穆穆没听到一般,脚步轻快地向楼内走去,只是脚底那一顿到底泄露了她并不是那么无动于衷,只是那短暂的一顿实在太短,以至于太容易令人忽略。
中正楼一号会议室里汇集了很多人,在和日本训练官一起讨论新的训练方法。砰地一声,门被推开,所有人都抬起头,暗影里人影绰绰,看不清人脸,只看得出是个女子,且身姿纤瘦妖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