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车窗里灌进来,长阵又长阵,全乱了头发。
我们在一处略微拥挤的民居窄巷前下车,我记住了它的站名是江山村。
灰暗微光的巷弄,偏僻无人,过道里肮脏,角落里有阴湿的青苔。
我见他脱了外套,说:“我不冷。”
静了片刻之后,他说:“这里已经安全了。今天,谢谢你,再见。”
我的意识在累得精疲力竭后已然渐渐模糊,头疼的节奏张弛有度。而一切的罪魁祸首现在风轻云淡地说,“谢谢,再见。”我咬牙切齿地溢出一句,“你说什么!”而这份怒发冲冠成功地耗去了我最后的气力。我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当我再次睁开眼时,他正放下我,让我平躺在一张床上。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天花板,空气中满是消毒药水的味道。
身边贴近处有氧氧的暖,轻浅,均匀。
我侧过头,一看,吓了一跳。
相距不过咫尺的一张脸,他的鼻梁挺直,肌肤白且细致,俊美的脸上明显一道新痕。他乌黑的头发在一两缕灯光下散着光泽,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妖娆的男子气概。
我就这么一直看着他,直到睡美人睁开了眼。
睁开眼的他,眼神黑亮,有一种嚣张的美感。
我凝视着他。
他凝视着我。
许久。
他问:“醒了?”
他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我饿了。”我的肚腹空虚,“好饿。有什么吃的吗?”
少年闻言愣住,“要吃点什么?”
“都好。”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微弱而轻巧,“有什么吃什么。”
他起身走了出去,告诉我说:“等着。”
他出去一会后,隔壁传来一阵细碎的声音。我好奇地起身,打量起所处的这个地方。一室一厅一卫加上一个厨房,简易到寒碜的装修。
我走到厨房门口的时候,少年正在用开水烫着西红柿。他手法轻巧地剥完果皮,把番茄果子切成小块,放进氤氲的锅里。
我站立在门边,一直看着他繁忙。
少年用筷子搅和着,他的手指瘦削修长,他的样子温良和缓。
他盖上盖子,关了火,利索地切着葱末。
我忽然就恍惚了,脑海里浮现出一段久远的影像。
我的哥哥轻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告诉我说:“面闷一会儿,会更好吃的。”他的声音软而芬芳,就像花朵初绽放的香气。
“可以吃了。”少年的说话沉沉的,拉回我出走的神魂。
我回过神的时候,少年正端着两碗面从我身边走过。
昏黄而安详的灯光下,我和少年面对面地坐着,他一声不响低着头吃面。我面前也有一碗面,腾着热气,面上还卧了一个很美的荷包蛋,伙伴着青亮亮的菜和红艳艳的西红柿,以及薄薄的一层油花。
倾国倾城的卖相,是记忆里的模样,汤的蒸汽飘带出了我的魂。
我舀了一勺汤,汤的味道鲜浓,我又吃了口面,细细地咀嚼。面条很好吃,软硬适中,口感筋道,淡淡的咸里裹着隐隐的甜,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故去的味道。
此时,此刻,面暖暖的,灯光暖暖的,就连空气也一样暖暖的。一屋子盈满香气,味道存在于每一个角落。
透过橙黄色的灯光,看少年的一张脸沉稳、正派,容貌耀眼,我的心里逃窜出一种感觉,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温暖。
一直到离开少年家时,我也未曾问起他的名字。也许我认为,对于自己而言,这个名字以及这个浪子少年是毫无意义的。
“原以为这一次的相遇只是我生命中的沧海一粟,却忽视了那时正是一见钟情的青春。”老妇人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