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将要来临，隐约可以感受到些些气氛，医院的花园里有义工提前立好的圣诞树，不少病患家属在旁边笑着拍照。程一静早早地就跟同事换好班，一个中年医生，不喜欢过洋节，也体恤程一静是国外留学回来的，比较看重圣诞节。

白露为了跟江卿白过二人世界，也提前订好了餐厅，甚至还要了酒店的房卡，程一静笑她太心急，江医生怎么看都不是那样的人。

可是怎么算都算不过天意，二十五号那一天早晨东三环一轿车爆胎发生连环车祸，严重的是一辆公交车也被卷入其中，十二人重伤，三人当场死亡。其中有四名患者伤及心脏，心外科所有医生都被召回来stand by，无论侯班的还是请假的都收到命令回医院，程一静也不能幸免，收拾好的行李被搁置在一边，急急忙忙赶回医院。

有一位伤者被车窗玻璃的碎片刺入心脏要害上方三寸的位置，送到医院时已经陷入深度休克了，情况紧急，手术室门口站满了人，伤者与联系到的家属，还有录口供的警察，吵吵嚷嚷的，场面有些混乱。顾不得那么多，程一静跟一行医生护士从人群中穿过去，换好衣服就进了手术室，鲜血淋漓，除了心脏还有其他两处地方受伤严重。手术长达六个小时，大家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手术，只剩下剪刀手术刀拿起放下的声音。做完以后程一静跟几个医生皆是满头大汗，从里面出来，她感觉有些虚脱，身体摇摇欲坠，走路也不稳，强撑着进更衣室换下汗湿的手术服，腿软快要倒下，幸好旁边一个小护士扶了一把。

回到办公室吃了几块巧克力，又泡了一杯可可，程一静才感觉自己神智清醒了些，掏出手机按亮，已经晚上六点了。中午订好航班早已过了，不甘心地查了一下订票软件，其他时间段的机票全部售完，今天是注定回不了了。她有些懊恼，烦躁地耙了一下头发，早知道接到医院的通知时就应该把票退了，也用不着浪费这几千块钱，都可以吃顿大餐了！

打电话给香港的爷爷奶奶，让他们别等了。

“喂？”熟悉的男声，不是爷爷奶奶接的。

“哥？”程一静意外，她表哥长年累月地忙，一年下来难得清闲，这个时间居然会在爷爷奶奶家？

“到机场了吗？怎么现在才到，班机延误了吗？”程柏熹拿着电话座机，关切地问。

“呃……我今天回不去了。有一宗连环车祸发生，我们医院接的患者，刚刚做完六个小时的手术。你叫爷爷奶奶别等我了，你们先吃饭吧，我要过段时间才回香港了。”程一静用签字笔戳着桌面，心里还在郁闷白费的机票和回不去的事实。

“好，我会说的。静，我说你什么时候把工作辞了回香港啊？你一个女孩子在北京孤苦伶仃的，没人在身边帮衬，多不容易啊。这份工作强度又大，忙起来连饭都吃不上，呐，我有看报纸的啊，内陆现在的医患关系那么紧张，医生不好当。你回香港来，我给你安排工作，想进公司也好，开私人诊所也行。爷爷奶奶都念叨你好多次了，说不放心你。”程柏熹带着兄长的语气，劝她。

“我知道了。你们不用担心我的，我在这边也交到了几个贴心的朋友，她们都很帮我，你让爷爷奶奶放心吧，我会照顾自己的。回香港的事我真的有认真考虑的，容我缓一下吧，啊？”这些话程一静听的不少，虽然她在大家眼里非常独立，有自己的想法，但是终归是个女孩子，家人不放心也很正常。

她转换话题又说，“哥，你今天怎么会有空在家啊？圣诞节啊，春宵一刻值千金，没女孩子约你吃饭吗？”

“滑头鬼！我今天抽空过来陪爷爷奶奶。”程柏熹训她，“你着紧你自己吧，赶紧交个男朋友啊，爷爷奶奶可是盼着孙女婿入门的啊。”

眼看自己点的火要烧在自己身上了，程一静连忙打岔，“行了行了，叫爷爷奶奶听电话吧，不想同你说话了！”

程柏熹听见她恼羞成怒了，暂时放她一马，把话筒递给了一旁的奶奶。

程一静安抚了好一会儿，那边才停下来。无非就是那几句，为什么不回来，医生太忙了赶紧回香港，考虑恋爱的事情之类的，她避重就轻地略过，终于哄到他们去吃饭了，才挂下电话。

程一静无力地摸了一下脸，还好接下来可以休息不用继续手术。她拿了包准备下楼，正好不用等电梯。

————

七点半，早晨吵闹的医院也安静下来，电梯空的很，就程一静和另一个人，应该是病人家属，提着一个保温瓶。

“叮——”一声，在八楼停下。程一静头垂着，不知道是谁进来了，只是突然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她缓缓将头抬起，脑袋嗡嗡地响。

庄亦琛一进来就站到她旁边，什么话也不说，好像两人很熟似的，身体贴的紧紧的，还好冬天穿得多，感受不是那么明显。程一静避嫌往旁边挪，刻意跟他隔出一段距离。

他挑眉看她，似乎是用眼神在问她什么意思。明知故问！程一静瞪了他一眼，转过头不打算再理他。

庄亦琛嗤笑出声，把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手臂弯曲，往旁边伸出一些距离，手肘正好抵着她的手臂。程一静不好再往旁边退，家属就在她左边站着，相比挨着一个陌生人，还不如忍一忍他这种无赖行为算了。

到了一楼，程一静从他旁边快步走出电梯，一只手提着包，恨不得离他远远的。

庄亦琛利用腿长的优势，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她，跟她身边。

“一起吃饭？”他提议道，不知道今儿个怎么回事儿，从开始进入电梯看到是她就忍不住靠近，刻意走到她身边捉弄她，她越是不理，他越不想放过。

程一静还是不理，这一天的种种已经够让她烦了，压根没有力气来应付他了。要是放在以前，她还能看在相识一场应下他的约，朋友之间吃饭很正常。可是，不是今天。

庄亦琛看得出来，她今天是真的不开心，神情恹恹，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他停下脚步，看着她依然往前走动的身影若有所思。

程一静走到医院门口的露天停车场，看都没看径直朝大门走去，脚步僵住，手臂被人拽下。

不知道庄亦琛什么时候又跟过来了，他拖着她的手往停车场去，迈巴赫就在不远处。

“你干嘛呀！”程一静不耐烦地问他。总是这样无缘无故。

庄亦琛不回答，沉默着拽她上车，拉开副驾的车门，将她塞进去关门，自己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座。

“不开心？”

没有发动车子，两个人坐在车里，程一静怒气冲冲，板着脸不回答。

他不发一言，等着她说话。

“叮咚！”一阵欢快的手机铃声在沉闷的气氛中响起。

程一静从包里掏出手机，眉头锁着，一串规律的号码，零开头。

“程一静小姐您好，我是天洲航空公司的客服，您于十二月二十五十三点二十分从北京飞往香港的航班即将起飞，请您尽快办理登机服务。嘟……嘟……嘟”

是航空公司的机器人服务。可能程序错误，现在才打过来。

程一静按掉电话，心里更加郁闷。

庄亦琛听到微弱的几句，航空公司，再联系她丧着的脸和这么迟才下班，还有今天的特殊日子，前后顺在一起，心里有了个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