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功上坐了一个时辰,等到天边染上红的的时候,我才在北方看见白图。
白图的衣着没有我这样鲜艳,一身灰白的短衫,并不起眼。赤脚在冰凉的地上,离得远,看不清他的脚,也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是,想一想在这冰寒的地上,赤着脚走上一个时辰,恐怕……是不好受的吧。
到了近前,周遭满是百姓们的欢呼声。他走到祭天台的北方,礼官声音很高昂,道:“上天柱!”
这个过程我是知道的,天缺曾经告诉过我,每一任皇帝祭天时,都要靠自己攀上祭天台。上天台所依靠的,就是祭天台四面的那些铁柱。这铁柱有一个雅号,叫做登天柱,每一根柱子之间,都约有三尺的距离,天台约有十丈高,共计十二根铁柱。
在此之前,我对这件事并没有什么想法,但是现在,我却有些担心了。这每根通天柱之间相隔三尺,即使是一个成年人攀登,也不是容易,何况白图那小小的模样呢?
我不免有些担心。但是,这些事情,不是担心就可以解决的。
白图开始攀“天”了。他离得太远,我看不真切,但是,我却能感觉到周遭百姓们,紧张的氛围。他的攀“天”,恐怕不会轻松。
他攀的极慢,我不晓得“攀天”这个仪式有没有对于时间的讲究,只是觉得实在太慢。慢的让太阳都要升起。
祭天台呈葫芦形,他攀到葫芦腰的时候,我就已经看不清他。
我站在北方,看着下面,时不时的听见百姓们震惊的“啊”声,都指指点点着,前倾着身子,想要再靠近一些。
师姐也在台下,一直向上看,但我知道她不是在看我,而是在看白图,我也看不清师姐的表情,但从她一直向上看,一直没有低头这一点来看。她应该颇为担心。
我是在白图攀最后五根登天柱的时候,看见了他的模样。
该怎么形容呢?他的脸上全着淌汗
,满满的一张脸上,全是紫红色,咬着牙,用凶狠的目光盯着我。我不禁被吓了一跳,他的两只手因为过分用力而发白,又在轻微的颤抖,似乎在下一刻,就无法再握住铁柱了一样。
他看见我,却好像没有看见一样,将两手向上拉,整个身体向上提,我真害怕他的手支持不住,万一支持不住,落了下去,那……我真不敢想。
我有些明白底下的百姓为什么发出那样的声音了,也明白师姐为什么那么担心了。这个过程实在太过艰难,这样冰冷的铁柱,这样冰冷的天气,他还这样小……
然而,即使白图将自己向上提时,手都在颤抖,牙关都快要咬裂,汗水如同瀑布一样向下激流,但他还是上来了!他把腰抬到柱子以上时,将腿横跨过去,骑在柱子上,两手紧握住铁柱,大口喘着粗气。
底下的百姓,爆发出惊涛骇浪般的高声:“上去了!上去了!”
“快了!快了!”
“哎呀,不容易啊!”
“加油啊!加油啊!”
“陛下,稳住啊!”
我想要帮他,却不知该如何帮他,我的力气这样小,如果下去拉他,恐怕还得被他拉下去。我只能看着他他休息了片刻后,如履薄冰的站起来。铁柱不粗,想要在上面保持平衡,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用他那颤抖着的腿来保持平衡,更是难上加难。
白图在铁柱的拐处,一只脚站在主节上,另一只脚站在短节上,近乎凝固般的站起,又近乎凝固的抬起头,抬起手。
他的脸上,充满着疲惫与痛苦,但是啊,也能看见坚定!他的眼睛,看着我,像是一杆枪,面对着敌人一样。
我想要帮帮他。可是,这“登天”的过程,是不允许别人帮忙的,那怕我是聚一也不行。我只能担心的看着他。我突然发现,我竟是这样的无力啊。
他看见我的眼神,竟冷笑了一声,道:“我可不要你的施舍。”声音很小,只有我能听得见。
我默默的垂下眼睑,是了,他是皇帝,是皇族,生来高傲的一族啊。对他的同情,不是同情,是藐视。他不需要同情,这个小小的孩子,是皇族,是皇帝,不需要同情啊。
我,怎么忘了呢?我所需要做的,是尽可能的给予他帮助,而不是给予他同情。这个高傲的一族,会不会接纳我呢?但是这个高傲的人,会不会接纳我的帮助呢?这可说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