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根拔起,不留丝毫残渣。
追命收回手,转身离开。他没有回头再看一眼这个角落。对他而言,这只是例行巡行中一次微不足道的“清理”。
---
更高处,超越物理层面的维度。
这里曾是“楼阁戏台”投射意识、操控“剧目”的源头之一,如今已是一片狼藉的虚无乱流。破碎的规则丝线如断裂的琴弦般飘荡,原本璀璨而诡异的“舞台”只剩下焦黑的残骸。
一个极度虚弱、模糊不清的意识,在乱流中痛苦地蜷缩、挣扎。它失去了绝大部分力量,与下方现实世界的锚点几乎被全部斩断,连维持自身存在都显得艰难。
“可恨……幽冥……地藏……还有那个……‘定义者’……”意识中翻涌着怨毒与不甘,但更多的是深入骨髓的恐惧与后怕。它回想起那尊端坐谛听之上、目光平静却看透一切虚妄的菩萨,回想起那轻易崩解它最后反扑的幽冥大军,更回想起那个在它精心构建的鬼蜮中如入无人之境、以言定规的黑衣身影。
“那到底是什么‘道’?为何能如此……不讲道理?”意识在混乱中思考,却得不出答案。它只知道,自己积累了许久、精心设计的“连环戏”被彻底摧毁,险些连本源意识都葬送在那金光与“定义”之下。
“此界……阴阳有序,幽冥强横,更有这等异数巡行……暂不可图。”它终于做出了判断,残余的意志中充满了忌惮。
带着无尽的怨恨与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这道残破的意识开始艰难地收拢自身最核心的一点灵光,切断与这个物质世界最后的、极其微弱的联系,向着虚无的更深处、远离此界阴阳法则笼罩的混乱维度退却、潜藏。
它需要漫长的时光来舔舐伤口,或许,也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将这段惨败的记忆转化为新的“戏剧”灵感,但至少在此刻,它选择了彻底的退避。
---
城市的生活节奏逐渐恢复正常。
新闻里播放着关于近期市民普遍反映“睡眠质量下降、多怪梦”的专家解读,归咎于气候变化或集体心理压力。社交媒体上,关于那晚“诡异极光”或“集体幻觉”的讨论帖也渐渐沉底,被新的热点取代。
只有极少数相关部门(处理“非正常事件”的那种)的档案室里,悄无声息地多了一份加密等级极高的简报,标题简洁:《“都市戏台”事件阶段性处置报告》,内容扼要,附有部分能量波动记录和现场残留分析(已净化),结论是“外部异常干涉体已被击退,本地潜在衍生点已清理,幽冥方面介入并完成主要善后,目前态势平稳,建议持续观察”。报告末尾,有一行不起眼的小字备注:“独立行动者‘追命’(代号)在事件前期处置中发挥关键作用,其能力表征与档案记载有新增变化,评估等级待更新。”
这份报告被放入特定的保险柜,或许很久都不会再被翻起。
夜幕再次降临,华灯初上。
追命站在城市中心最高建筑的顶端边缘,俯瞰着脚下璀璨如星河的车流与霓虹。夜风凛冽,吹动他额前的黑发。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这座巨大的、充满生机的城市。他能“看见”许多东西:普通人安睡的呼吸,夜班工作者疲惫却坚持的身影,角落里细微的怨气滋生又自然消散,地脉中缓缓流动的平顺能量,甚至能隐隐感知到极远处、幽冥与人间的脆弱边界处,偶尔泛起的、被迅速抚平的涟漪。
“戏台”已碎,余烬清理完毕。但城市本身,就是一个永不落幕的大舞台,上演着无数真实的悲欢离合、欲望挣扎。只要生命存在,故事就不会断绝,阴影也会随光而生。
他的“定义”之力,并非为了创造永恒的净土,也并非要抹杀所有的“戏剧性”。他的存在,更像是一把精准的手术刀,或是一道校准的标尺,在那些“故事”扭曲成吞噬现实的鬼蜮、那些“阴影”膨胀成遮蔽阳光的怪物时,予以必要的“修正”与“规整”,使其回归到不至于崩坏基本秩序与生命本真的“框架”之内。
地藏王的警示犹在耳边。幕后者退去,但根源未除。而这座城市,乃至更广阔的世界,潜在的风险依旧数不胜数。
但这便是他的道路,他的“定义”。
无需宣之于口,只需行之于途。
最后看了一眼恢复平静的夜色,追命的身影从楼顶边缘向后一仰,如同融入墨汁的一滴水,悄然消失在都市辉煌的光影背景之中,无痕无迹。
只有那无尽的城市灯火,依旧如常闪烁,映照着亿万真实的人生,也映照着暗处无声的守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