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他不再是简单地“抹除”,有时刀势会带上一种奇特的“韵律”,仿佛在对抗那孤军整体意志的“节奏”。刀锋过处,不仅士卒化为沙土,连那股无形的悲凉杀意,似乎也被短暂地“斩断”或“抚平”一瞬。
终于,他穿透了一层又一层仿佛没有尽头的沉默军阵,来到了那座插着残旗的土丘之下。
土丘之上,那位跪地的将军,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抬起了“头”。
头盔下并非空洞,也没有干瘪的面容,只有两点微弱却无比执拗、仿佛凝聚了所有士卒不甘的土黄色光芒,如同即将熄灭的炭火,幽幽地“望”向追命。
整个坟场,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所有正在移动、试图合围的士卒,全部停下了脚步,保持着前一刻的姿势,如同瞬间化为了千万尊沙雕。连那无处不在的“沙沙”脚步声也消失了。
绝对的,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风卷着沙,掠过将军残破的披风,掠过无数士卒静止的身躯。
将军没有开口,也没有任何精神波动传出。但他胸口那几支交错的箭矢,却微微震颤起来,发出低沉呜咽般的、金属与骨骼摩擦的异响。与此同时,整个坟场的“意志”——那沉淀了无数岁月、无数战死者执念的庞大存在——仿佛完全苏醒,并且高度凝聚,如同无形的山岳,沉沉压在追命的心神之上,远比之前分散的冲击要恐怖十倍、百倍!
这不是攻击,而是一种“质问”,一种“展示”,一种用无尽沉默和凝固时光发出的终极悲鸣与不屈!
追命站在土丘之下,仰望着那跪姿的将军。风沙吹动他额前的黑发,露出下方那双依旧平静的眼眸。他感受到了那沉重到足以碾碎灵魂的悲怆与执拗,感受到了这支孤军被时光遗忘、被黄土掩埋、却始终不肯散去的无边怨念。
他轻轻松开了手,第二柄沙刀也化作流沙消散。
然后,他对着土丘上的将军,对着这片无尽的孤军坟场,缓缓地、抱拳,行了一个极其古老、仿佛来自某个久远年代的军礼。
没有言语。
但在他抱拳的瞬间,一股截然不同的“意”,从他身上弥漫开来。
那不再是“肃静”,不再是“定义抹除”,而是一种……“承认”。
承认他们的牺牲,承认他们的坚守,承认他们那被历史尘埃掩盖、被黄土深深埋葬的“存在”与“意义”。
这股“意”并不强大,却异常清晰、坚定,如同黑暗中的一点微光,平静地映照向那庞大的、悲怆的集体意志。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了。
风沙依旧。
静止的万千士卒依旧。
土丘上跪地的将军,眼中那两点幽光,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
然后,追命放下了抱拳的双手。
他什么也没再做,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与土丘上的将军,与这无尽的孤军坟场,默然相对。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
将军眼中那两点幽光,缓缓地、一点一点地,黯淡了下去。
他微微低下了那一直倔强昂起的“头”,仿佛终于……释去了某种重负。
“咔……”
一声轻微到几乎不可闻的脆响。
将军胸口,那几支交错贯穿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箭矢,从箭簇开始,出现了一道细密的裂纹。裂纹迅速蔓延,眨眼间布满了所有箭杆。
然后,箭矢化为细细的黄土粉尘,簌簌飘落,在风中消散。
紧接着,将军的身躯,从他跪地的膝盖开始,也出现了同样的龟裂,迅速向上蔓延至全身甲胄、头盔……
土崩,瓦解。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是无声的、彻底的消散,化作了最寻常的黄土,融入了身下的土丘。那杆残破的旌旗,旗杆也同时碎裂、化沙,最后几缕布条飘落,被风一卷,便不见了踪影。
就在将军消散的同一时刻。
整个《孤军坟场》,那静止的无尽士卒,从最外围开始,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一片接一片地,悄无声息地崩解、化沙。过程安静而迅速,如同退潮般不可阻挡。
只是几个呼吸之间,视野之内,那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的沉默军阵,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起伏的、空旷的沙丘和岩地,在逐渐变得清朗(尽管依旧昏黄)的天光下,显露出荒凉寂寥的本貌。
那股沉重悲怆、凝聚不散的庞大意志,也随之烟消云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第三道幽绿光柱,剧烈地闪烁了几下,迅速暗淡、收缩,最终稳定成一个微弱的光点,与其他两处一样,不再构成威胁。
追礼已毕,怨念已安。
追命最后看了一眼那已空无一物的土丘,转身,黑色身影毫不停留,向着城市深处、下一道更加诡异光柱的方向走去。
天空中的楼阁虚影,微微摇曳。最高处,新的“戏牌”无声翻转,其上血色与幽绿褪去,浮现出新的名目,字迹却仿佛浸透了某种粘稠的黑暗与甜腥,缓缓扭曲成形——
饕餮仙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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