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揭下日历后进了房间,从床下翻出一只铺满灰尘的箱子。
因为长期不接触电子通信设备,拖着箱子走出房间的时候心里有一种乡巴佬进城的感觉,然而我却不像年轻时一样迫切想知道数字时代在没我的这几年发展了几步。
若林今天应该不会来的,至少他来的时候会很快发现我不在。
我留了一张字条给他,上面写的是歪歪扭扭的英文。
扛着箱子下到一楼,顺利地找到了通向地下室的出口,看来曾经的我早已谋划好了一切。我并不知道这别墅的主人为什么会有地下室,但我清楚只要下去我就一定能出去。入口被一块颜色稍浅的瓷砖遮蔽着,我刚来时就发现了它的异样,在与另一块瓷砖相连接的夹缝里有一个简单的机关,伸手进去一摁就能看到锁口。
我沉默地跪在木质地板上,细长的铁丝进入窄小的锁孔,摸索着穿透锁芯,最后简易地被打开。瓷砖有些重,掀开的时候起了一片灰,我用手帕捂住口鼻,扶着地板往下走。巨响后,我的行李失手落了地,这就是长期不动肌肉萎缩后的惨象。我咳着嗽站在低湿的地下室里,打着电筒找到了通往地面的梯子,这儿没锁。
我看到了午后阳光,但双手已经麻了。我昏昏沉沉地往别墅区的后门绕了远路,双腿没多少力气,拿着纸质地图的手也一直在抖。我知道自己在走向离城区更遥远的方向,目的只是为了避免和若林迎面碰上。半个小时候终于看到了出口,收停车费的靠着大门睡着了,保安还迎着太阳站着。我的身子自觉站直了,出去的时候神情从容,但脸色可能不是很好。
真像个手法娴熟的杀手拖着一个塞着尸体的箱子在马路上走动。
我还是走到山路上了,这段的地图很难看清,而且我对城区的方位感很模糊。漫长的一个小时,我只走了车速的三十分之一,还喝了一半的水。我终于要面对生存问题了吗?这就是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就面对现实的下场?没有通讯工具,身处荒郊,头顶是山体滑坡的趋势,脚边是和货车擦肩的危机……君翼,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可能死在这里?
真的有那么可怕?可我却心都不跳。
如果我的魂魄没在感觉到疼痛的一刻回归,我可能真的就这么挂了。在弯道上,小脑失灵的我步调逐渐向路中央移动,直到被一辆减速行驶的车磕碰在腿上,我才听到耳边的鸣笛声——真是吵死了!我跪在地上,下半身完全没有了知觉,莫名其妙的车祸,莫名其妙出逃的人,这么莫名其妙的君翼。
奥迪新车门一开,一个穿着正经的年轻人跑到我面前。
“受伤了没有?”他蹲下身子问我,手脚谨慎地不敢随便乱动。
我摇着头,渐渐恢复知觉后觉得膝盖还是挺疼的,但是还能活动:“你车速很慢。”
“需要去医院吗?还是去医院吧,这离城区还有一个小时的路。”他语气很惊慌,弄得我也莫名紧张起来。
他扶着我起身,帮我把摔在地上的行李箱拖到身边,“先上车吧。”
“噢。”我点着头,望着他把行李塞到后背箱里,如释重负地坐在副驾驶上。
他上车时脸上的惊愕还未散去,我留意了一下,他是个面容清秀的青年,眉宇间有一股英气,身上也散发着年轻人的精神气。他见我看着自己,就开口问:“你没事?”
“你刹住车了,只是滑了一步才碰到我。没事。”我顿了一会儿,“不过你回城区吗?能载我回去吗?我……好像走不动了。”
他听我没什么大问题,大约相信了我不是碰瓷的。他点头:“真不好意思,昨夜没休息好,今天急忙忙地往城里赶,这才……”
“没事,我得谢谢你。”
他没有丝毫怪罪我这个罪魁祸首的意思,按情理车祸起因应该在我,但是论官司——好吧我知道了。“哥们儿,你原本打算徒步走回城区吗?你……不是背包族吧?”
“我的年龄还像背包族吗?”我先笑,“你也不怕拖了个土匪回城里?”
“你不像。”他也笑了,纠纷解决得太快。
之后我们就聊开了,他车技不差,就是没睡够昏沉沉的,聊起来后整个人就精神了不少,车也开得很稳。我们之间交流的东西很简单,我得知他是个做生意的,他知道我曾经是个写东西的,谈话本该到此结束,却不知道怎么被他从些无关的国际大事里扯出聊头来,时间很快就过得差不多了。
我突然发觉他基本没提起太多有关自己的事情,当然我也不能和他多说什么。
“哥们儿,我一会儿把你扔城里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