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儿果然是理解我的,深深地表示她也有跟我一样的志向啊,可惜她有一大家子的人管着脱不了身。我却很认真地跟她说,你这样善良的美好女子,应该过一世安稳,不要像我的。然后我说,我要先去天域派学本领,这三天挣路费,要是不够,我便再找些活儿,等我从天域派学了本事出来,才可以真正当大侠呢。
说着说着,不由自主挺直腰板俨然一副大侠风范,自己也觉得很有抱负很神往。只不过,肚子这时却破坏气氛一阵乱叫。我的老脸顿时刷刷地红。
若儿又笑得眼睛眉毛一堆了,那个逍无非也是大大咧咧地嘴角飞扬,说了句“你俩都是一根筋的,不过水儿比较厉害的是能吃!”害得若儿笑了半天也停不下来,我都快对逍无非恼羞成怒了。幸亏封奕轩没有破功还是一动不动的冰山脸,可是——我还是好丢脸啊。好不容易若儿止住笑,便拉着我要带众人去福悦楼大快朵颐。
出门时一辆宽大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封奕轩先跳上马车把若儿拉了上去,然后是逍无非也轻轻松松一跃。我这条新裙子有点窄,正打算一点一点往上丑丑地爬,没想到同时两只手伸了过来。一样的骨节分明,只不过一只皮肤白些,袖子是浅蓝色波纹底,那是逍无非,另一只是麦色,袖子是墨玉色的宽叶底,那是封奕轩,我大感意外,有些受宠若惊地傻笑:“谢谢逍无非,谢谢若儿哥哥,我自己来。”一只手立刻收了回去,做回他的冰山大人。逍无非一副勉勉强强赏脸的样子“我也不过是担心你把衣服弄破了”。哦,我只好把手放进他的大手里,他一用劲,我便已经在马车里了。
我对于人间的食物很是向往,若儿说,福悦楼是百年老店,味道正宗而且几乎囊括了整个细腰国各地有名的菜品,我一听更是恨不得马上飞过去。以前我还在夕颜河里当一粒流沙的时候,便看过无数吃饭的场景,有上完工光着膀子蹲在门口吃一大碗清水面条的大汉,有刚受完委屈流泪后,却又不做声细嚼慢咽端坐的小娘子,有全家围在一起其乐融融你来我往的热闹,也有安安静静搅拌一碗稀粥的寂寞老人的冷清……我总觉得,一粒饭也是有意义的,做成米饭时好吃,做成一个大馒头也是香的,人活着,孤独时它能填补一下胃里的空缺,失落时能给人一种温暖的安慰,更何况开心时,它能让人觉得生之愉悦。所以,无论怎样,都该带着欣赏,把每一种味道都当成人生的一种经历去体验。
所以我总是高高兴兴地,高高兴兴地去尝试每一种新鲜,高高兴兴地去认识每一个新朋友,高高兴兴地笑,高高兴兴地吃。菜一上来,看到我两眼放光,吃得津津有味的时候,连若儿也说吃着比平时的香。逍无非则是我多吃几口什么,他便担心我吃没了似的也赶紧多吃那盘几口,封奕轩则维持一贯的高冷,几乎无话,从容优雅,对于我偏爱的酸甜,他则是一口不动的。
席间,若儿问我要不要去她家住,虽然我也很喜欢她,可是她那冰山哥哥实在让人不自在,相比之下,我更愿意赖在逍无非家里,毕竟我也算给他干活,不亏欠他呀。看若儿那明显羡慕我羡慕得不行又一直不停叫无非哥哥的样子,我想她是喜欢逍无非的,而逍无非似乎习惯了女孩子们的爱慕,只假装不知,总是把话题引向封奕轩身上,虽然封奕轩还是没说几句话,但是看得出他与逍无非是好友,只是对于妹妹这种明明白白喜欢的行为暗自皱眉。
酒足饭饱,逍无非说,水儿你吃得太多了,晚上可不能再食,不然明天的衣服就穿不了了。众人又打趣一番。然后若儿提议去逍府玩,封奕轩拗不过,只好又一行人往逍府方向出发。不过这次是弃车而行,因为我和若儿吃得太撑,而我,真的是抱着肚子走的。
正好也是往碧云阁方向,期间又见着田二嫂,大牛哥,我热情地跟他们打了招呼。大牛哥今天客人少,我便上前帮忙他喊了两嗓子“卖豆花喽,好甜好甜的豆花!快来吃豆花喽,好香好香的豆花!”他们三人在对面惊讶地看着我一秒钟变小二,随之则是若儿撑不住靠在她哥哥身上一手捂嘴一手捂肚子笑。大牛哥似乎忘了自己是摊主,一时傻住。午饭吃多了还是很好的嘛,吆喝起来也不费力,眼看四周开始有人放慢脚步往这边看,我干脆放缓了吆喝变成了歌,内容没变,只是曲调像小孩儿踢毽子般,欢快,热闹。这下,我看到除了逍无非笑了外,冰山哥哥也忍俊不禁。他们笑话我是其次,关键是真的不少人都坐下来要吃豆花,我更加卖力地变调唱呀唱。
反复唱了几遍,人多到连我站着也快没位置了,眼看今天的豆花肯定全卖出去,我便高高兴兴告别大牛哥,跟他们汇合。逍无非笑得早没翩翩佳公子的样子,却还要假装丢脸似的扶额说,水儿你真是块活宝。
然后一边看各种新奇的事物一边玩,不知不觉便到了逍府。
还是阿碧姑娘迎接的我们,她看到我和若儿眼神有些暗了暗,但很快又热情有礼地忙开了。逍无非虽然警告我说,阿碧准备的茶和点心,我只能喝茶不能吃点心,但是等我往嘴里塞了一块桃花糕时,他明明看到却也不出声,只是嘴角弯了弯。
若儿央求逍无非弹琴,我听到他指尖熟练一勾,倾时流泻而出的悠扬曲调,才想到,原来昨晚我不是做梦,是真的他在弹琴。我一手吃着甜甜软软的桃花糕,一手以枕靠在小阁楼的窗边听琴,幸福得眯了眼。微微打开的一条眼缝,我看到卸下冰冷气息的封奕轩也像一幅春暖花开的画儿般柔和,连带着投过来的目光,居然有一些温暖得灼人。我顿时觉得脸有些烧,对了,一定是我被虐久了,还是习惯他的冰山脸。赶紧看另一处,若儿则是无限崇拜地望着逍无非,长长的睫毛一瞬不动的,逍无非背对着我弹琴,宜人的和风吹过,几许如墨的长发飞扬,很美。他和若儿,很美,真是一对璧人。
一曲终,大家仿佛还沉浸在刚才的美好里,于是,便安安静静地喝茶、听风,看四周的景致。时光静好,连不知什么时候来的阿碧也安静地在一旁不出声,等到我拿第四块桃花糕的时候,逍无非瞪了我一眼把桃花糕抢走,阿碧才说,封府的马车过来接兄妹俩回去。
原来,眼看天都要暗下来了。临走时,若儿说,你不能留下来吗?以后去封府住便好,打抱不平的大侠梦,还是让男子们去做吧。我不知怎么回答,忽然有些分别的伤感,可是我知道,我还是要走的。
当天晚上,逍无非果然不让我吃饭,反正我也不饿,他说为了帮助我消食,问我去不去大马桥看花灯。
今天是农历十五,按说明天农历十六才是一年一度花灯节的正日子,但商人们已经做好了预热,满满的大马长街都是花灯,我一听到有好玩的连忙点头。
逍无非说晚上骑马比较方便,于是,我坐在他身后,听到耳边快速飞过的风,抬头看天上飘过的浮云,以及那朗朗的圆月,有一种恣意的畅快,我忍不住大声对逍无非说,逍无非我好开心哦,谢谢你逍无非。
大概是太吵,他也很大声地说,那你能不能不要连名带姓叫我逍无非。
我疑惑,不然叫什么。
他转过脸来白了我一眼,你不会跟若儿一样吗?
我觉得那样甜甜糯糯地喊无非哥哥我是喊不出口的。正犹豫间,他叹了口气,说,“算了,随便你叫我逍无非好了,反正除了你,也没人敢连名带姓地。”
他又变回那个骄傲别扭的孔雀男了。
我不管,因为到了大马桥,五颜六色的花灯很快迷了我的眼。人太挤,我担心走丢了,也不管逍无非那爱衣服爱得不能有一丝褶子却要被我紧紧揪住他宽大的袖子揪得袖子乱七八糟时,一闪而过的痛苦神色,我才不管呢,始终忍不住笑着,眼里是五光十色的花灯,还有那个猜出很多灯谜的逍无非赢了最大的一盏花灯递给我,我大声地说,逍无非,你好棒哦!
骄傲别扭的孔雀男得意地笑了,眉眼唇角,笑得流光溢彩,比天上的明月还要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