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笙醒来，只觉得一片黑暗，以及无边的寂静。

她是习惯了安静的，但是当她摸索着从一个巨像后出来后，还是觉得太安静了，安静得让她觉得渗人。她忍不住抱紧胳膊，一点一点地踅摸着，视线太暗，她不知道是自己眼疾的关系，还是本来就这般暗，她也不敢喊，因为她知道，只要慕容冲或者莫石任何一个在，都不会任由她一个人身处这般黑暗之中。

她不敢多想，有些害怕想得太多，只是慢慢地沿着墙壁走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头上已汗涔涔的，终于摸到了门闩。

“咔擦”一声，她拉开门，月光洒了进来，她侧身回头看，先前她藏身的是一座三丈高的弥勒佛像，慈悲笑意，拈花从容，似是对一切的罪恶都宽以为怀。

苻笙站在偌大的宫殿中，有些不知所措。

她从来都知道自己比起很多人，要幸运很多，

无论什么境地，从小到大，她身边至少还有个人陪伴在她身边，让她觉得安心。从前是阿兄，阿甄，后来是莫石和秋景，以及慕容冲。

昏迷前的最后一幕还犹在眼前，他的话似是刻在她的脑子里，他肯定还是把她交给了莫石。

那莫石呢？

她打了个颤，将各种猜测抛诸脑后，她开始找，一个宫殿一个宫殿的找。既然慕容冲临走前让她们从长乐宫出，那莫石也一定在这里。

长夜幽冷空寂，一点风吹草动，都被月影妖魔化，如晃动的猛兽即将扑来。

许是因为之前在改建的缘故，地上还留着很多石砾和木块。

一不小心，苻笙就绊了一下，没来及稳住，就已摔在了地上，她马上爬起来，往方才所见的角落走去。

“莫石？”她小声地叫着。

那个阴影似乎动了动，她赶紧小跑着过去，走到台阶时，她顿了顿，又唤着：“莫石？是你吗？”

她蹲下，在地上摸着捡起一块石头握在手上，太暗，她分不出是不是她，只能小心翼翼地靠近。

然而，等她发现不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对方似是用了全部的力气朝她扑了过来，卡住她的脖子。

她被压在地上，拼命地挣扎着，渐渐无法呼吸，她知道，这是个男子。

“贱人……杀了你！”身上的男子力气越来越小，却也将苻笙压制得无法动弹，她的脸色已经惨白得没有血色。

这人正是先前同苻熙通奸的苻坚男宠，当时莫石只将他击晕了过来，竟命大地没死。

她抓着之前掉落的石头，趁着最后一口气，猛地朝太阳穴砸去！

阿甄说过，人身体上有三十六个致命穴位，而这三十六个死穴又分软麻，昏晕，以及轻和重各九个。其中，太阳和哑门，必然见阎王。

不知过了多久，脖子上的手渐渐松了，她推开身上的人，将自己蜷缩在一旁的角落里，默默看着他的动静，一阵冷风刮来，正好呛进她的喉咙，咳得喘不上气。但是即便如此，她也没见地上的人有什么反应。

她慢慢挪近，伸手在他的太阳一侧摸了摸，感觉到手上的湿黏，她立刻将手反复地在他的衣服上擦着，然后退了几步。感觉脚下踩着什么，她低下身去，是一件斗篷。

本该柔软的斗篷，此刻上边却结着一块块硬硬的，是血迹风干后的印子。

苻笙紧紧抓着斗篷，她不会相信的。

天将明，白光透过层层黑暗，散落在整个长安。

然后此时的宣平门，却是如地狱般，鲜血，尸体，杀戮，刀光剑影。

慕容冲似修罗临世，玉面长剑，玄衣如墨，不知沾了多少的血，才能让身上的黑衣透出红意。

他嘴角噙笑，点漆冰凉，挥剑杀敌，狠绝无情，不给对方任何一点退路，割喉取心，皆是一招毙命，一招一式，不动则已，一动便制敌绝杀。

脚下已都是尸体，然依旧有源源不断的人涌上前来，挡住他的去路。他费了一番周折，摆脱掉他特意引来的人，趁着天黑之际，转而从北阙甲第出，隐入一百六十闾里。却没想到，在他与孙娘子等人会合，准备出城寻苻笙之际，还是撞上了禁卫军。

王寻是闻讯赶来的，当他看到不知何时陷入战局，在孙娘子的保护下狼狈不堪的甄茴时，根本没来得及多想，就蒙面加入了其中。

慕容冲看到他，似是极其开怀，下手却更加毒辣。

“若都活下来，朕认你这名大将，让阿笙为你和姑姑主婚。”话毕，他转而向孙娘子一侧，助她杀出一条血路，“去城东找援兵，往直城门和覆盎门，势必要找到夫人，将其送至段随身边。”至于其他的人，他一个都无法相信。

甄茴看着以一当十的王寻，红着眼咬牙离开。

孙娘子早已力竭，却还是不愿离开，“陛下为主我为将，万万没有留陛下于险地之理。陛下先走，我断后！”

一个分心，身旁的秦军已一刀斩向她的胳膊，被慕容冲劈倒在地。

宣平大街上，警戒的鼓声已经敲响。

他怒喝着将孙娘子推了出去，道：“滚！叫援兵，朕最多还能坚持一刻钟！”

王寻与他背靠着背，此前，任是谁也无法想象，他们会有一日将后背交给对方，共同御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