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寻依旧垂首而立,恍若他确确实实是刚看到苻笙。
唯有慕容冲,依旧定定地坐着。
室内有片刻的沉寂。
直到慕容冲忽然笑了一声,而后看着苻笙道:“公主回来了?”
“嗯,回得晚了些。”苻笙立于昏暗中,脸色不明,声音中也听不出其他。
两人就似从前的相处,他在书房看书,她偶尔因为别的事耽误了时间过去得迟了,他也是这般道一句,公主来了?今日晚了一刻。
对于两人如此没有反应的反应,王寻显然有些难以接受,他复出声:“公主,臣有话要说。”
苻笙没有多说,只是让莫离先退下,便独自缓缓地走进内殿,殿内的光线不足,她走得有些慢,直到眼前一亮。
慕容冲将室内的几盏豆形灯都点上,才道:“既然有话要说,那不妨坐下慢慢谈。”
“大人先回吧,若是可以,不妨带阿甄进宫一趟,再过些日子,北宫的禁令便该解了。”苻笙朝一旁的王寻点头道谢,“大人的心意,我心领了,有什么事不妨到时再谈。”
“公主,事不容缓……”王寻皱眉,更是不解,想到外边等着他消息的甄茴,他更是不愿就此离开。
“无事的,因为,我从一开始便都晓得。”她仿若没有看到慕容冲骤变的神情。
王寻不知再说些什么,或者说他也被苻笙方才的话给惊住了,等回神时,便发现自己已出了慈元殿,不远处便是宫门。此刻还不到守卫换班的时辰,他正想着如何出去,就见一名女子立于假山后边,还朝他行了个礼,可见是正在等他。
他不由意外,却不敢轻易靠近。
“这是公子交予大人的书信,另外,大人若想出宫,可随我来。”秦女医将手中的书信递给王寻。
此刻,殿内异常的安静,甚至能听到灯芯轻爆的声音。
苻笙在王寻走后便靠在了一旁的软榻之上,闭着眼没有说话,她并没有她所表现的那般平静。
慕容冲就坐于原来的位置上,目光灼灼地看着安静似陷入沉睡的人。
半晌后,还是他先沉不住气。
“下午之事,你的第一反应是不要让苻宝和苻锦发现我的存在,那时我只是有些微的怀疑,却没想到,你果然什么都知道!”原本以为是他在利用她,戏耍她,结果不过是笑话!
苻笙睁开眼,望向说话的方向,“是,我都知道。”
他起身,“什么时候开始的?”
苻笙看着他的身影慢慢走近,心想,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吗?她刚刚说了啊,她从一开始就知道。
那日是她第一次跑出北宫,但她第一个见到的并不是她父亲,而是他!
她躲在一旁,看着他犹如一只被激怒的野兽,嘶吼发狂着要冲出四周的围困。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后,他竟选择了自残,那划向脸颊的刀被及时夺了下来,鲜血还是不停地流淌着,他却放声大笑。
白衣黑发,两颊沾着血,唇角微微上翘,双眼如冰,立于刀剑林立的侍卫群中,似是修罗。
那双带着无限恨意的眼睛,总是不时出现在她往后的梦中,同时伴随的,还有后来的那一幕。
她想过无数个她被禁于北宫不得出的理由,她也以为会是其中一个。只是,现实总是比想象的更加残酷,那个高高在上的人指着她,称她为孽种!
“所以,当我再次看到你时,我便知道你是谁了!应该说,那时我已经知道你是什么身份了。”
慕容冲摸了摸耳后留下的一道疤,漠然问道:“那你又为何救我?若是为了讨好苻坚,你早就该在王寻搜查时便将我交出去!”
苻笙苦笑,她哪里想得了那么多。他是她出北宫见到的第一个人,也是她在北宫中见到的第一个外边的人!落雪之中,他只剩最后一口气,却也要硬挨着,她又哪里忍心不救!
他,不过也是个倍受命运磋磨的人罢了,与她阿兄何其相似,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可是发现这北宫之中的宫人,比之外边有何不同之处?”她没有回答,只是问他。
慕容冲皱眉,细细思量着,除了对她特别忠心外,他没有发现有什么可疑的。正欲回答,脑中忽然闪过什么,他再思及他所阅的书籍中标注的评述,似乎最后所注的日期都止于七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