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车的卯兔狠狠地抽了马一鞭子,骏马只是嘶鸣一声,实在是马车已经跑得最快了。
忽然,车帘一掀,他听见“避开”两字,马上往旁边一让,一支金钗猛地飞了出来,直插入马尾部。
顷刻间,一声长鸣,马车以更快的速度朝前行去。
甄茴一看到慕容冲抱着苻笙下马车的情景,心就凉了几分,手上拿着的药材散落一地。她忙跑出去,腿一软,幸而及时抓住门框,才没摔落在地。
整个庭院内,众人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已经将近一个时辰。他们都知道,若是里边的人有个什么万一,他们今天怕也是走不出去了的。
屋里的气氛凝重而紧张。
苻笙侧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甄茴给她包扎好伤口,才回头对着始终站在床边的慕容冲道:“胎儿暂时保住了,但终究是动了胎气,还能在她肚子里待多久,我也无法估计了。”
她如今能做的,也不过是帮她保胎。
闻言,慕容冲神色怆然,他似呢喃般道:“这孩子,原本就不该存在的,可我如今却总是希望她能在她娘亲肚子里多呆久一些……留她多陪陪我!”
“不是还有时间吗?我们再想想办法……天下奇人异事这么多,总会有办法的。”甄茴安慰他,同时也是说给自己听。
他来到床侧,轻抚着苻笙的脸,“余生寿岁换不回你,还有何意?不若都一起陪你!”
甄茴心下一惊,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劝说,只是叹了口气,“您守着吧,好好陪陪她,她最念着的,就是您了。我们瞒着她很多事,她怕是都知晓,只是怕您难做,才装着被蒙在鼓里。有些事,不如直接和她说,别让她这个时候了,还要累着这份心思!”
说完,她推门走了出去,就看见门口不安的秋景,皱了皱眉,朝她使了个眼色,让她跟着过来。
秋景打了个哆嗦,魂不守舍地跟在甄茴身后,直到进了屋子,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
“姑姑,是……是小郎……”秋景掩面而泣,似是极难接受这个事实。
甄茴更是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压低声音,满脸厉色,“你胡说什么?”
“奴看见了,小郎……他虽然蒙着脸,但他是奴一手带大的,奴怎么会认不出他!”她想起当时死死咬紧唇才没有喊出声,只不知,陛下是否也瞧见了。若是那样,那小郎……怕是真的要没命了。
即便是甄茴,也被这消息狠狠地震住了,她对段随的感情不深,却也一直感激他,她知道那十年,他和莫石秋景,就是阿笙的亲人。
那么多的人,一个个都已经离开,剩下这些还活着的,却个个于死里挣扎。
只是不知这次,慕容冲还会不会再看着阿笙的面子上,再留他一条活路。
长安韩府,段随拿着刀直指韩延,刀刃已覆上他的下巴,他却伸着舌头舔了舔唇,勾起一抹笑。
“怎么,心疼?那咱们那情种陛下岂不是更加痛不欲生!”韩延哈哈大笑,伸出手指挪来段随手上的刀,“年轻人,别冲动,想想我们的合作,再说,不是还没死吗,你着急什么?”
段随将刀往边上一扔,一把抓着他的衣服,警告道:“别动她,否则,我不介意给自己一个人完成计划!你应该知道,我没有你,也完全可以。”
“不错,没有你,我却是万万不可的。谁让你是慕容冲一手提拔的呢?他慕容冲就是军中威望再高,也不过是为你这妻家的外甥做嫁衣,可惜可惜啊!”他嘴上说着可惜,脸色却尽是得意之色。
“下次的行动,务必听我指挥。”
韩延十分爽快地点头,“你放心,今日不过是想着时机难得,微服出宫那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只是没想到他竟然防备这么深。不过好在有收获,至少知道了他真正的软肋。”
段随想起她当时对他说的话,她没问他为什么,只是让他走,心底涩涩地疼。她让他走,他又能走哪儿去呢?他想回华阴的段府,却是有她安于一隅的段府。即使她还是如以往那般,看完一本书才会想到他,然后再找他问上几句,他也心甘情愿。
于他而言,这世上最让他憎恨的,不是少年丧父,不是国恨家仇,也不是慕容冲……
他恨的,是这命数。
老天让他与她相遇,让他与她十年相伴,却等到十年之后才让他明白,他曾经对她的懵懂,是十载光阴的寸寸沉淀。
她在时,他习以为常,感知不到;等她离开时,这份隐秘的感情却几乎让他窒息。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他斗的,是慕容冲,也是自己的命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