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还不等三日，在竹笋包子杂耍团的协助下，乐无异这艘名为招财进宝号的船便在码头处完工了，船体造型不但奇异独特像个圆圆的灯笼球，球体船舱两旁和后方还有推动的螺形划桨，一时间码头集了不少看热闹的船工，周围船坞的人都争相过来一睹这难得一见的船，并发出了啧啧的赞叹声。

当夜乐无异和闻人在竹笋包子号上过夜，石百子和辟尘将小水妖从从极之渊打听到的情况尽数相告。

“乐公子，听打探的小水妖说，从极之渊是南海中最冷的一个海底深渊，从广州出发有百余里，那里住着一位妖，但不知是何种妖类，只知道其似乎拥有冰封之能力，许多过往鱼妖鲛人都被冻成了冰柱，你们要千万小心才是。”

冰封啊……看起来还是个麻烦事……

“乐公子，以招财进宝号的速度，从这里到从极之渊大约需要两日时间，一来一回再加上取东西，五日后我们会在这里相侯，你们一路小心才是。若乐公子到时你和闻人姑娘未回，我们会去和西海龙王说说情，请它帮助我们前往从极之渊寻你们踪迹。”

石百子老人也叮咛道，乐无异和闻人羽都拱手相谢。

到达广州的第三日清晨，乐无异和闻人羽乘坐招财进宝号，开进了无尽无边的深海之中。

巨大的蓝色鳍扇动起了一波波的浪，牵引着招财进宝号排浪穿潮，向水底深处缓缓驶去。

乐无异和闻人并肩靠着坐在舱中，透过船舱后方的琉璃窗看着外面的世界。湛蓝色的水纹倒映着粼粼阳光的痕迹，水中游鱼弄摆，不同于陆地上见到的天水一色，从水中观看更觉通透明净，又浩瀚深远。

两人相视一笑，近在咫尺的温度令人舒服。

从没入水中的那一刻起，世界就仿佛沉寂了下来，陆地离他们越来越遥远，水底深处连海浪的声音也静默，船舱内安静的两人可以清晰听见彼此的心跳和呼吸。

靠近的两人，有一种难言的寂静和热烈交织在内心，在这片安静的水中世界。

“无异——”

“闻人——”

两人同时唤出彼此的名字，同时一怔然后笑着红了脸庞。

“你先说好了——”无异挠着头道。

“我……没什么，只是想说想不到水里的风景这样好看，要是两天前有人告诉我能够这样看海，我会觉得那简直就是在做梦呢！”

乐无异得意笑着道：“嘿嘿，那是啊，对于我们偃师来说，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事是绝对不可能的。”

“哈！看你这话说得，还真是一点也不谦虚。”闻人羽笑着回道。而后低下了头沉思般道：“只是我觉得，就算是再神通广大的人，世间也有一些事情，无法去改变。就像生死——”

“闻人——”乐无异一时也语塞，伤感看着闻人，闻人继续道：“我记得小时候，每个天罡战士的师父们，都会教给他们的弟子一句话，我小时候师父也对我说过这句话。他说……”

无论多么漫长的时间，凡世种种一切人和事，终有一天归将化虚无。

闻人勉强笑了笑道：“作为一个天罡，不求安然苟活于世终老，只求能死得其所，保护更多的人平安一世。”

无异看着她温柔道：“闻人，说什么只求死得其所呢，你可是一个姑娘啊，我娘说了，女孩子应该被男孩子保护的。我想女孩子嘛，应该是鬓垂云鬟，袖舞华裳，每天梳妆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然后开开心心唱歌跳舞，永远不会哭鼻子才是。”

“我现在也不会哭鼻子啊，笨蛋。”

闻人扭捏转过头，乐无异不禁被她逗笑了。

“话说乐大偃师，你说对你们偃师来说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古来多少帝王都追求长生不死，那你说这世上有没有一种偃术，能让人永远不会死呢？”

乐无异摇着头一笑，然后缓缓开口道：“其实，我师父也说过一句话，我想那是我一辈子也忘不了的话。”

“……”

他曾说，偃甲永远比不上活生生的生命，哪怕是一只飞虫，也比最精密的偃甲更珍贵。因为生命一旦逝去，就永远不会重来。

烟火绽放一瞬，因为短暂所以绚烂被铭记于心，人生短短数十载，如白驹过隙一去不回所以被珍惜，若生命能重来，人间何至于悲伤离别？

“人只能活一次，所以每个生命都是那么珍贵，所以我想，能够让人永生不死的偃术，也许是不会存在的吧。如果存在，人们就不会懂得敬畏生命的可贵。”

“这样啊，说的也对。”

两人沉默了一会，闻人喃喃道：“无异，就像师父说的，人死之后，一切尽归虚无，但是假如，我是说假如有那么一天，我战死沙场，你……会不会记得我？”

“闻人……”乐无异看着眼前女子，英朗的眉目依稀处，是怯意，更是伤感的深情，乐无异微微笑着，轻轻搂过闻人的肩膀道：“闻人，有我在你身边，就绝对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要是那个时候，你刚好不在怎么办？”

“这……我……”乐无异挠了挠头，道：“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那我就做个偃甲，把我对你的记忆全都保存起来……这样就算我不存在了，你都还存在着。”

“啊，偃术居然可以这样？”

“哈，那当然。”乐无异自信一笑。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乐大偃师！”闻人羽笑着，头轻轻靠上乐无异的肩膀，乐无异自然将她搂得更深了一些。

琉璃窗外的碧波万里绵延，乐无异笑看着，心中充满了从未有过的惬意。

其实并不是一个人死了，世人对他的记忆就会消失的吧。

乐无异默默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