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复意识的时候,乐无异觉得自己身陷在一片黑暗中。
黑暗令人窒息地笼罩在四周,周身感受不到一点温暖,没有光明,只有冰销刺骨的冷,仿佛贯穿了全身。无法动作,无法呼吸,只剩一片空望到寂静的虚无,如枷锁一般囚锁着他,他用力想要挣脱,然而他的力量却仿佛石沉大海,去无踪迹。
“大……哥哥……”
微弱的叫唤声仿佛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乐无异缓缓抬起头,只见一个熟悉的幼孩身影,徘徊在他的面前,无神的双眼望着写满了绝望的心痛,那孩子噙满泪水,无力的小手向他伸出,眼神中写满了痛苦的祈盼。
“大哥……哥……救……我……”
颤抖的叫唤声断断续续持续着,哭着,喊着,乐无异的心,忽然绞痛成了一团。
乐无异哭着向那个身影喊道:“巴叶——巴叶——坚持住,我这就来救你——”
他向巴叶奔跑而去,用劲了所有力气在奔跑,可却始终近不了他的身。
魔鬼一般的黑云忽然在黑暗中笼罩了过来,抓着巴叶渐渐远离了他,他看着巴叶离他越来越远,巴叶的眼神逐渐涣散成了绝望的光芒,叫唤的声音越来越弱,无异想要站起来,却没有力气,只能哭喊着嗓子彻喊。
“放开他啊,巴叶——巴叶——”
“巴叶——”
“无异——”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无异猛地睁开了双眼。
白日刺目的光线令他微微闭目,而后再度睁开,模糊的视野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
入目的,是白衣偃师的担忧的面容。
“师……师父……”
谢衣轻轻点了点头,轻声道:“为师……在这里……”
模糊的思路逐渐有所清晰,无异忽然想起了方才那一幕幕摄动心魂的场景,脑海里仿佛是下意识的空白。
“师父,闻人和夷则,还有……还有……巴叶……”
无异忽然激动说了起来,说着说着便停住了声音,稍稍看了下四周,这里是静水湖,是他的房间里,他无力倒在床上,床前守着他的是师父,一切都仿佛从前一般,涌出来的记忆,就像是一场梦。
“师父,我是在……做梦么……”
谢衣没有回答他,然而那神色,无异却已很明白了。
如果那真的只是一场梦,梦中的场景又怎会如此真实?
谢衣缓缓说道:“夏公子和闻人姑娘,已将巴叶遗体送回家中,据夏公子说,巴叶的娘伤心不已,一直喊着巴叶的名字。为此夏公子给巴叶的娘亲,施下了一道幻术……”
巴叶,被一名云游至此的散仙看中,带回洞天修仙,修成之前,不会归来。眼下这些只不过是一场梦,你回去睡吧,等明日醒来,便会忘记这一切。
多年以后,等巴叶修炼有成,你们母子,终将……重逢……
闻人羽垂首不语,夏夷则喃喃念着咒语。
彤彤燃烧的灵火焚尽了一切,巴叶幼弱的身躯散作灰烬如点点繁星洒向了万里的苍穹,带着永远无法重回的记忆与伤痛,黑夜已尽魔气逸散,天空却仿佛再也见不到光明。
“巴叶的娘……她……”
谢衣敛目沉默了片刻,沉重道:“纵然是最强的幻术,也是无法欺骗人心的。现实与幻境,她可以选择自己更愿意相信的那一种活下去。也许她终有一天,会接受巴叶离去的事实,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也或许她此生永远也不想相信,从此活在虚无的幻境之中,直到了结此生……
乐无异缓缓抬起了手,覆上了自己的双眼。
想要说,却说不出任何话,不知不觉中,眼泪开始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手背紧紧盖着眼睛想要掩饰,最终却只换来了更汹涌的溃堤。
年少时以为生离死别,不过是看不到,听不到。
无异忽然想起了爹亲和娘亲。
曾只是以为,生死不过渺渺一瞬,自己因为受病痛折磨,常常在想如果自己离去,爹娘是否能少一些伤心的日子,少一些操劳的疲惫。
但此刻却忽然懂得了,当时娘亲在他的床前哭泣的那种心境。
原来生命,是如此脆弱,原来生死离别,留给生者是这样的伤痕与痛楚。
白衣偃师没有再说话,只是带着淡淡的伤感,望着无异。
谢衣回忆了很多事情,他初次见到少年的时候,即便伤痛在身生死一瞬,面对敌人杀招他也从未伤心难过,如阳光般的自信和爽朗,如夏花般的绚烂而纯净,是他认识这个孩子以来感受到的全部。
他也见过这个孩子几次在死亡边缘徘徊,却从未如今天一般伤心,还有深深夹杂着的,那种名为无力的痛苦。
今夕不过朝夕,死生已恍如隔世,雪澌冰销、风流云散,偏你还如此年少……
“叽叽叽——”
不知道什么时候馋鸡出现在了身边,只是叫唤的声音却听起来不再那么有力,无异躺在那里无法动弹,而馋鸡仿佛感受得到主人的伤心,小小的温暖身体主动蹭上了无异的面颊,暖暖的触意仿佛无声的安慰。
“无异,先不要多想了,你的朋友们也已在此安顿下来了,这两日你不宜起身,先好好休息吧!”
语毕,谢衣缓缓起身,退出了房间。
翌日房门外,清脆的敲门声传来,无异立刻坐起身来。
“请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