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

“砺罂副体寄宿于初七体内，魔核若毁去，初七死后，砺罂恐怕会寻隙找上我为宿体，因为这是他当时唯一的选择，我会尽量不让他有此机会，但如果，他控制了我，到时候我失去理智的话，请你务必要下手杀了我。”

“你说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我这么做？”

“我绝不会让自己，再沦落为他利用的工具。”

“可你会因此丢了性命！我是个偃师，我是为了保护人们的性命而努力的偃师，我怎么能这么做。”

华月看着天空，面色却平静如水。

“我早就是个死人了——”

华月抬起头，望着漫天飞雪，想起当年沈夜一字一字对她说着的话。

既然小曦把你当成了华月，既然你也不记得你的名字了，那以后就叫你华月吧。

“乐无异，你说，我们人，为什么会被称为活着？”

“……”

“这些日子，我常常试着在想，那个叫华月的女子，究竟怎样活在世上。”

“我相信，她活着的时候，必定有着很美丽的人生，她可以常常笑着，安抚小曦，可以笑着，为大祭司分忧解难，也许她也会哭会难过，可她活得那么鲜明，鲜明到了这么多年过去，小曦就算逐渐失去了记忆，依旧把她放在心里。”

“……”

“我相信，她绝不是像现在的我一样这样活着，感受不到喜怒，感受不到快乐和难过，对自己的记忆一片空白，只能面无表情看着小曦，一天天睡着，一天天失去意识，一天天的……”

华月无法接下言语，乐无异也再也说不出任何话。

“没有了那些快乐和悲伤，没有了那些鲜活的意识，乐无异，你说，人到底算是因为什么，而被称作活着？”

“抱歉，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

“我，也不需要听到答案。只是一个人就算没有了一切，记忆、过往、情感甚至是生命，她也有着不惜一切，想要追求的渴望，想要完成的愿望。”

“廉贞祭司——”

“所以，请你帮助我，成全我的愿望。”

“……”

“乐无异，对我而言，这份渴望，已是我活着的，唯一证明。”

乌云褪去，月光倾泻而下。

华月的双眼，如她的名字，倒映着初月的皎洁与银白。

她微笑着，看着天空中那一轮新月。

“乐……无异……谢……谢你……能让我以人……的样子，死去……”

渐次模糊的言语，渐次空茫的眼神。

风，很冷，雪，很冷。

可她的血，却是暖的。

鲜血不断的流淌，紧握着箜篌的手渐渐失去了力气，死亡的气息比任何时候都要近。

可她，却比任何一个时候都有了活着的感觉。

她忽然看到了，记忆中从未看到过的，却熟悉的风景。

不知道多少个年岁以前的寻梦之间，她坐在那里，看着面前扎着两个高高长辫子的女孩歪着头，抱着玩偶熊开心地看着她。

她取出箜篌琴，拨动了琴弦。

女孩的表情渐渐平静，渐渐陶醉。

而后缓缓闭上了双眼，陷入了微笑的梦乡。

“小曦，好好睡吧，做个好梦。”已然休止的箜篌声，她微笑温柔看着熟睡的女孩，素指轻轻抚过她的额头。

年复一年，在那个女孩永远长不大的年岁里，她奏响箜篌，为她安梦。

漆黑如墨的身影缓缓靠近她们，她感受到了来人的气息，静静转过头望着他。

他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熟睡的女孩，他的神情，几分温柔，几分宠溺。

是她从未见过，却无比熟悉的感觉。

“小……曦……”华月无力轻轻唤着，眼中渐渐暗淡的光芒中，却藏着乐无异从没见过的温柔。

华月微笑着，缓缓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