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无异醒过来的时候,周围的景色是一片深沉的昏暗。
他躺在一张石床上,空气里泛着数九严寒的冰冷气息,微弱的灯火照得石屋内落下一片斑驳,黑暗的气息让人悚然。
“你醒了——”
一个身着墨绿长袍,面覆金色面具的人缓缓走来,听声音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乐无异顿时警戒。
“这里是哪里?”
“看起来你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人摇了摇头道:“此地是流月城,生灭厅。”
“流月城,生灭厅——流月城?!”
看到自己所在的地方有一扇简单的窗,乐无异跑到窗边向外望去。
皑皑如雪的月光照射,放眼而去皆是一片银白,巨大的石墙石阶构筑起了城池,寒雪凝冻成冰霜,流月城内无生机的花木遍布,整片城池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原来这里,就是,流月城——
这里就是师父的故乡。
他曾从师父的言谈中听到过,流月城这一片苦寒之地的种种凋零残破,然而直到今日亲眼所见,才体会那份彻心的悲凉。
“既然这里是流月城,那你就是流月城人了?你是谁?”
那人点了点头,而后道:“我没有名字,你,唤我十二就好。”
“十二?”乐无异愣愣嚼着这个称呼,眼前这个人看不到面容,但从声音和举止来看,并不比他年长多少。
乐无异下意识摸了摸周身,发现自己随身的偃甲盒和晗光剑,全都消失不见。
禺期……还有馋鸡……乐无异心下忽然几许难过。
“你们为什么不杀我,要大费周章把我抓到这里?”
“杀你?”十二仿佛愣了愣,而后沉静道:“你所说的,十二亦不知,我只是受命于七杀大人,照看你而已。”
“七杀?”
十二点了点头道:“流月城七杀祭司瞳大人,同时也是生灭厅主事。昨日大祭司和十一将你带来此,七杀大人就把你交给了我,要我照看到你醒来。”
“十一?”
乐无异疑惑看着他,想起他的称呼为十二,此刻又一句十一,这样的称呼说不奇怪定是荒唐。
“那么此刻我已醒来,你打算把我怎么办?”
十二沉默了片刻,而后道:“走吧,我带你去见七杀大人。”
乐无异跟着十二缓步而行,来到了生灭厅主殿之中,殿中光线昏暗,色调黯淡,唯有一处例外。乐无异依稀见到一人坐在窗前,明亮的月色从窗边照入,黯淡却雪白的光泽披上了那人的头发仿若霜颜。
走进看,才发现那人是坐在一个偃术特制的轮椅之上,神态老朽,全身上下散发着死亡一般的气息。
十二走上前,向那人恭敬行礼道:“七杀大人,属下已将乐无异带到。”
“知道了,十二,你先下去吧。”
十二行了个礼,退出了房间。
瞳摆动轮椅调整着方向,他一只眼睛失明,此刻仅余的那只言正以一种无法形容的眼神看着乐无异。
“你的眼神……倒是很特别……”瞳冷冷说着道。
乐无异皱了皱眉,而后努力保持平静的声音问道:“你,就是流月城七杀祭司,瞳?”
“对我的样子,少年,你看起来充满了疑惑?”
轮椅上的瞳漫不经心道,声音如同地狱之吟咏般深沉,令人心生畏惧。
“我……”
乐无异确实想过七杀祭司的模样,但没有一种会是如眼前所见,双足俱残坐于轮椅之上,一只眼被覆罩陷入黑暗,苍老佝偻的身躯看起来毫无生气,仿佛一个久病将死的人。
“是在疑惑我的双腿么?我很久以前罹患恶疾,双足残废,所以只能以偃甲轮椅代步。”
“偃甲?”看了看四周,乐无异发现这个房间内布置不少制作偃甲用的工具,再看七杀祭司左手和双足,都是偃甲的关节和组织,心中顿时有了几分定论:“你也是个偃师。”
“哼,何止是。”瞳冷冷一个笑道:“我不妨告诉你,谢衣年幼之时,便是由我传授他偃术。”
“什么——”乐无异怔住,缓缓道:“这么说,你是……师父的……”
“称不上!”乐无异的话还没说完,但瞳似乎已知道少年想说什么,此刻只是冷冷回答道:“我专攻毒蛊而谢衣专攻偃术,他对偃术之道的执着超乎常人,早在几十年前,他的偃术就已远远超过我,如今他留下的偃甲,早已让我望尔项背。”
两人沉默了一阵,乐无异注视着眼前之人,而后道:“我曾听说,闻人的师父,百草谷天罡程廷钧将军,是落入了你的手中。”
“哦?”
“他为何会变成那样,在广州码头遇见的时候,他完全不认得闻人。”
“你说的——是十一吧,这是自然,他已成为活傀儡,过往记忆早已不复存在。”
“活……傀儡……”
“想必你已从你师父那里听到过心魔之事了,心魔来自魔域,在人间无有实体行动受制,要想方便行动,需要将魔魂魔血借助傀儡之躯以宿体。然而凡人要成为宿体并不容易,其强大的魔力也无法长期寄宿于一人之身,于是只能不断选择不同的人,接受心魔魔魂魔血渡引其身,当魔魂渡引改造躯体之后,人便会失去过往一切记忆,成为只会听从命令,必要之时将提供躯体为宿体的活傀儡。”
乐无异皱起了眉头,感觉到了一种深刻的愤怒在心头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