砺罂身负之术数,所释出之灵气虽有改造烈山部族人体质之能,然而绝不能中途而止,否则便成附骨之蛊毒,再也戒不去,仅仅数月征兆开始逐步显现,族人深受浊气侵蚀,体质迅速衰退,罹患绝症,肢体溃烂、痛苦而死。
烈山部族人,当时受砺罂术数者几乎遍布全族,除了他沈夜和少数高阶、中阶祭司体质过人而幸免。不知不觉中,烈山部族人包括沧溟城主在内,全部成为了砺罂的人质,心魔从此掌握了流月城烈山部所有人的生死命运。
事已至此,无法回头,然而前路如何行,却是无解的答案。
“沧溟,你的身体……”
沧溟摇了摇头道:“大祭司,我已经决定了,我不会再接受砺罂的治疗。”
宁静平和的声音仿佛飞向了遥远的天边,虚无到无尽的大地,带着死亡与鲜血都不曾染墨无暇。
“沧溟,你终究要走这样的路么?”
沧溟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凝望着他,眼底的深邃是遥远得连沈夜也看不清彼岸,而后缓缓道:“大祭司来此,必有要事相告,不知今夜,又发生了什么?”
沈夜顿了顿:“我,处死了一个人。”
闻此言的沧溟微微皱了皱眉头,却没有说话。
“是一个……和谢衣长得很像的人,”沈夜缓缓道:“他叫忘川,是谢衣当年留于尘世的偃甲人。我本以为他的死,可以结束一切,却不料……我还是猜错了……”
“是么……偃甲人……谢衣的智慧果然惊人,这世间,竟真的可以有偃甲人存在。”
“他是古往今来第一偃术大师,有此能耐,我并不讶异!”
“大祭司,下一步打算如何?”
“既然当年萧河雪所托之人不是谢衣,那也必有其他人。”
沧溟深深叹了一口气。
“大祭司……或许我们早就不该继续挣扎下去,你,也累了……”
累了……沈夜自嘲一笑,早就该累了,千疮百孔的心中,早就不存在希望。
从砺罂进入流月城开始,他已没有累的资格。
“城主,我会继续寻得劫火下落,在找到之前,沈夜绝不会停止。”
“大祭司……”
“将劫火作为条件与砺罂谈判交换,这或许是我烈山部族人唯一不必再依赖投掷断魂草而活下去的方式。城主,你何必再如此劝我?”
“大祭司,你应该明白,劫火是上古司幽大神交付于流月城之物,一旦落入魔族之手,这天地神界的浩劫,怕将永无宁日。”
“若天地诸神还能够看得到,流月城又怎会如今日?”
“……”
“我烈山部族从上古至今,未行不义之举,如今却遭诸神遗弃,这天地诸神永无宁日,于我又何干?”
天地间忽然静默一片,仿佛连风,也停止了吹拂。
神之劫火,燃遍世间一切物,燃烧尽处,天地万物尽归虚无。
那是天地神魔,都惧怕的力量。
自然,砺罂也不会例外。
“沧溟,事到如今,你还相信我么?”
说不出的千言万语,沈夜只能如此问着她。
沧溟注视他的神色,他不会形容,仿佛落寞,也仿佛悲伤。
“能得大祭司如你,沧溟何其有幸……”
沧溟缓缓闭目,双手合十的祈祷。
这几十年来的种种浩劫,也许唯有在她的面前,沈夜觉得自己还能有坚持下去的能力。
“我明白了,沧溟。”
沈夜缓缓步出了寂静之间,沧溟看着他渐渐远去的步伐。
遥远的夜空,风,仿佛又吹拂了起来,带来片片白雪,落在流月城萧索的荒石丛岩间,带来枯朽的气息久久徘徊不去。
凝视无边无际的天穹,沧溟心中一片寂然。